年幼,我仍明白母亲的外遇是禁忌,因此我不去碰触,对此也不感兴趣。因为母亲确实爱着我,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当时也对我很好,所以我在观念上理解到,过去的出轨只是一种谁都会犯的小错。我想华伶也和我有相同的想法。我们塔野家就是像这样彼此保持着微妙距离,建立起理想的家庭。
然而,理想的家庭因为华伶的死亡,毁坏殆尽。现在的塔野家,没有任何称得上家庭和乐的要素。
我忽然想到,要是如父亲所说死的人是我,现在会如何呢?
答案不用想也知道。
我转开莲蓬头的开关,冲洗踩到马铃薯的那只脚。顺便打开浴缸的水龙头,在浴缸装满水后,转开加热器的开关。
不把德国马铃薯和破盘子收拾干净,可能又会挨骂。于是我拖着沉重的脚步,回到客厅。只见父亲躺在榻榻米上,张大着嘴,呼呼大睡,完全没有先前不悦的样子。那副傻相甚至让人想笑。
「哈哈,还好我们长得不像。」
现在重要的是打扫。得趁父亲睡觉的期间,快点清理完毕。
我把破碎的盘子和德国马铃薯的残骸全部扫起来。马铃薯似乎有微波过,摸起来还是温的。到底是怎样的心境变化,让他选择不吃而是全部砸到墙上呢?我完全无法理解,也不想理解。
收拾完毕,我回到浴室。确认浴缸的水是温热的后,把加热器的火关掉。如果有热水器的话,这一切只要按一个钮就能搞定,无奈我们家很老旧,所以也没办法。
我看了一下时钟,已经到了即将变成明天的时刻。若是平常的话,这时候我应该要为了明天而养精蓄锐,准备上床睡觉了。然而,或许是因为今天打瞌睡时睡饱了,我没有一点睡意,不禁心想干脆熬夜吧。
在玄关换上运动鞋,我悄悄走到外面。
我决定去散步。
出家门后大约经过三十分钟,我如今正走在铁轨上。
我在夜晚散步的次数算是相当频繁,不过今晚是第一次在铁轨上漫步。我想起看过的电影或小说里有这样的一幕,于是试着模仿。尝试过后,感觉相当不错。
该怎么说呢?堂而皇之地做出平常不能做的事,让人感受到一种禁忌的乐趣。我像是走平衡木似地保持着平衡走在轨道上;或是假装自己是电车,通过无人车站。做着这些事,令我的胸中感到雀跃无比。踩在铺设于地面的石头上时所发出的沙沙声响,也令我相当喜欢。声音有点大是缺点,不过这个时间带不会有人外出,所以我并没有多么在意。
这一带几乎没有路灯,但是因为月光明亮,即使是夜晚也并非一片漆黑。特别是像今天这样晴朗无云的晚上。甚至明亮得有如白昼。
记得我第一次看见流星,也是在如此明亮的夜晚。为了观测出英仙座流星雨,我和华伶一起坐在门廊,眺望着天空。我看见流星三次,华伶却频频打瞌睡,每次都会漏看。最后她一次也没有看见,就这样睡着了。隔天早上,华伶露出悔恨得泫然欲泣的表情,我只好安慰她下次还有机会。然而,她再也没有下一次了。
据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。变成星星的话,她应该就能每天观赏流星了吧。我心想:如果是那样就好了。
持续走了一个小时,我停下脚步。并不是因为走到尽头。
前方是一条隧道。
那是平时上学时搭乘的电车会通过的隧道。尽管是熟悉的隧道,但我当然没有深夜一个人进入隧道的勇气。
回去吧。我这么想着,掉转脚步。就在此刻,我发觉某件事。
铁路旁的长草堆中,隐约可见木制的扶手。我拨草一看,发现通往海边的向下阶梯。楼梯延伸的方向,处于从电车座位不易看见的角度,或许是为了维修而建造的吧。话虽如此,我并没有看见标示禁止进入的广告牌或绳索。
基于纯粹的好奇心,我心想:走下楼梯看看吧。于是我怀着兴奋的心情,走下一个阶梯。这段楼梯并不长。我一边挥去落在脸上的蜘蛛网,一边拾级而下后,来到一处寸草不生、有如误入晴空乱流的空地。
而这里有一条隧道。
「这里也有……?」
那是一条大约三公尺高的小隧道,由石材建造,上面长满青苔。我走到正面也看不见隧道的出口,长度深不可测。
如果这条隧道位于更容易被人发现之处,大概会被认定为灵异地点吧。那氛围一看就像是闹鬼的地方。
正常人肯定不会进入,一定会感到阴森可怕而回头。